陆机,东吴豪门之后,其祖父陆逊是大家很熟悉的“火烧刘备七百里连营”的东吴大都督,父亲则是被人称为“东吴最后一个将军”的大司马陆抗。
史书记载陆机身长七尺,声如洪钟。
不但外形出众,陆机少年时潜心儒学,文章盖世,一切行为都按照儒家典范来要求自己。
太康元年(公元280年),吴国被西晋消灭,中国再次进入大一统时代。
陆机家族在东南根深蒂固,而且和吴国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祖父陆逊、父亲陆抗自然不必多说,连他的叔父陆凯、陆喜也先后在东吴担任丞相、尚书。
《世说新语·规箴》就记载到,陆氏在朝有“二相、五侯、将军十余人”,而且与东吴有着联姻关系,陆逊妻子是孙策之女,陆机之兄陆景妻子是吴主孙皓亲妹子。
少年陆机文武双全,陆抗逝世后,年仅十三岁的他与兄长陆晏、陆景、陆玄,弟弟陆云领导掌管父亲手下官兵。
也许是过于稚嫩,也许是时代的车轮没有等他,在七年之后,吴国就在杜甫先人杜预和王濬的攻打之下灭国,他的兄长陆晏、陆景死于战争。
陆机错过了建功立业的机会,深感悲痛与无奈,怎奈何大势已去,力挽狂澜已是不能。
在东吴有着赫赫家庭背景的陆机看到国破家亡,想必痛苦要比常人多地多。
为了躲避战乱与平复亡国之殇,他和弟弟们隐居故里,以读书排解郁闷,这过程中也一直思索着吴国为何走到这步田地。
感慨于陆氏在东吴建立的不朽功勋和吴主孙皓的暴虐与胡作非为,陆机悲愤交加,心痛地写下了《辩亡论》两篇,一是为了纪念先祖,二是为了给世人为鉴。
这期间他也过了十年的“采菊东篱下”、“把酒话桑麻”的惬意田园生活。
陆机如果当初选择一直这样生活下去,或许会寿终正寝。
可是他毕竟饱读儒家诗书,心中有抱负,一颗入朝建功的心从未泯灭。
太康十年(公元289年),国家局势稳定,西晋朝廷开始对南方士子抛出“橄榄枝”,笼络人心,礼贤下士,下诏曰:“内外群官举清能,拔寒素。”
陆机心动了,盼着的机会来了。
于是,选了一个良辰吉日,陆机便带着同样聪明的弟弟陆云直奔洛阳,也带着重振家族名望与荣誉之心。
到了洛阳后,心高气傲的陆机还夹带着江南贵族的心理,对北方文人士子丝毫不放在眼里。
但是想要传播名望,必然要见当时的大家名仕,挑来挑去,看中了时任太常的张华。
张华心胸宽阔,待二人甚是优厚,把他俩推荐给朝中士大夫,还逢人就说:“江南的两个大人才来洛阳了。”
一时二人声名鹊起,风光无限,当时有“二陆入洛,三张减价”之说,“三张”指张载、张协和张亢,都是当时的文人名仕。
不过,“南人”这样的名声却遭到了北方文人的嫉妒。
有一次,陆机去拜访司马昭的女婿王济,此人心胸狭窄,爱好不凡,和“建安七子”的王璨有着相同的爱好——听驴叫。
王济心里看不起南方人,指着自家的鲜羊奶酪对陆机说:“你们南方有什么东西能与此等美味相提并论?”(卿江东何以敌此),陆机回答说:“千里的莼菜羹,和未下的盐豆豉。”(有千里莼羹,但末下盐豉耳)。
这不仅成为当时著名的对答,而且让莼菜羹和盐豉成了后来文学作品里面常见的典故。
很多人都不解这句回答到底精妙在何处。
其实陆机是说,东吴的莼菜羹就是顶级美味,如果真要是分个高下的话,那么羊奶酪充其量就是没有放盐豉的莼菜羹而已。
贾思勰在《齐民要术》也记载,莼菜羹吃的时候为了甜美爽滑的口感,会加豆豉汁渍盐,后来南宋大诗人陆游直接揭示了这句话的含义,其实就是指莼菜羹加盐豉是羊奶酪比不上的美味。
后来又有一次,他去拜见成都王司马颖的谋士卢志,卢志当着大庭广众刁难陆机:“陆逊、陆抗,你觉得谁和你更近?”陆机马上做答:“如同你和卢毓、卢珽一样。”
卢毓是卢志祖父,卢珽是卢志之父,被“南人”反将了一军,卢志沉默不语,遂怀恨在心。
殊不知,陆机的狂傲也为他的死埋下了伏笔。
陆机怀着一腔抱负到来,却经常受到北方人的挑衅与侮辱,甚至他的南方口音也被沦为笑柄。
于是,陆机又开始刻苦学习北方话,为了重振家族声望,他忍辱负重。
为了仕途上大展拳脚,他作为江南名仕,带领弟弟陆云也加入了贾谧的“金谷二十四友”行列。
有了组织的加持,陆机得以在权贵中游走,谋得著作郎一职。
天有不测风云,永康元年(公元300年),赵王司马伦发动政变,诛杀贾后一党,陆机虽贵为“二十四友”之一,不过他早对贾谧等人的作风有所不齿,于是反而征讨贾谧,司马伦赏识其的人才,任命他为中书郎。
司马伦称帝激起了齐王司马囧、河间王司马颙与成都王司马颖的反抗,在杀死司马伦之后,齐王司马囧把持朝政。
司马囧骄奢淫逸,出于心中的正义感,陆机写了《豪士赋》来讥讽司马囧。
后来司马囧被成都王司马颖打败,司马颖对陆机礼贤下士,陆机心怀感恩,遂肝脑涂地地为司马颖出工出力,被封为平原内史,于是后世称其为“陆平原”。
没过多久,司马颖讨伐长沙王司马乂,封陆机为大都督,没想到却把他送上了黄泉路。
王粹、牵秀将军等人不愿为“南人”执鞭坠镫,心有不忿,向卢志打了“报告”。
卢志本来就对陆机不服,对司马颖说:“下人报告说陆机出征时口出狂言,自比管仲乐毅,这不是暗讽您是无能的君主吗?”
司马颖记在了心里。
心高气傲的陆机在鹿苑之战中大败。
陆机从小就领导过军队,为什么这次失败了呢?
开战之前,司马颖的宠幸之人,督军宦官孟玖先是羞辱陆机:“貉奴(北人对南人的蔑称)也能当都督?”,后来他的宦官弟弟孟超公开对众人说:“陆机将要谋反。”
孟超刚愎自用,不服指挥,私自出兵,一着不慎,致使满盘皆输。
孟玖却怀疑陆机因为对他的怨恨而害死了孟超,就密信司马颖,说陆机有“异志”,司马颖大怒,令牵秀杀死陆机。
临刑时,陆机感叹道:“欲闻华亭鹤唳,可复得呼?”,时年四十三岁,他的弟弟陆云也在不久后被杀害。
陆机作为亡国之将领兵,一开始就受到了北人的嫉妒排挤,曾有人劝他让兵权、保性命,陆机却自视甚高,认为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机会,偏偏不肯。
《太平御览》引崔鸿《三十国春秋》也说:“机吴人,而在宠族之上,人多恶之。”
传说,陆机死后,刑场天地昏暗,大风骤起,下了一地的雪,用北方的雪掩埋住了南方陆机的尸体。
如此奇特的天象似乎是为陆机鸣冤,似乎也是对他壮志未酬的惋惜。
他明明是青山绿水中的一只鹤,却偏偏背负了红尘中的使命,远离了大自然的清爽僻静,从而水土不服,鹤入鸡笼。